莫言們回答不了的問題--
老文學能否搭上互聯網這列快車？
文／肖鋒
人們會在手機上閱讀經典嗎？
漢服女與西裝男共舞，混搭暗喻著傳統與現代的交融。這是9月10日騰訊文學發佈會開場。中國文學館到處打著「文學新生態，成長大未來」的口號。給騰訊文學捧場的是文壇四個老男人：莫言、阿來、蘇童和劉震雲。
莫言開場就說：「現在人人都是新聞聯播，人人都是小說家。」調侃中頗有些落寞。這是個泛文學時代，這是個快消時代。在騰訊公司副總裁程武講演的PPT上，國人閱讀史從竹簡、紙書跨到智能手機。這是個手機打包萬卷書的時代。可人們會在手機上閱讀傳統經典嗎？
那麼，老文學能否搭上互聯網這列快車？
騰訊挾QQ用戶以令諸侯
誰會在網上讀莫言？如果免費，或許會下載到電子書上；如果收錢，則要考慮一下。關鍵在題材，網民調侃莫言們：這幾位的題材是民國故事，知青苦難，愚昧鄉村，改革帶來的文化失落。不看也罷。
發佈會上，劉震雲和莫言調侃起騰訊有錢，把中國文學館包了。劉震雲說，網路文學都是盜墓文學，都是寫晚上的事，和死人打交道，而我們寫白天和活人打交道的事。老作家們妙語連珠，常引起哄堂大笑。相反，網路寫手卻只說些感謝之類，給人感覺很市場、很公關，也較拘謹。前者是線下眉飛色舞，網上笨嘴拙舌；後者反之。
通常以為，網路文學是小玩鬧們的市場，或玄怪或盜墓。傳統文學則是紙質閱讀。但兩類不搭界的人都看中了騰訊的宣傳平臺，網路文學是直接收益，傳統文學是線上宣傳，吸引線下購買。
電腦對莫言們來說當初只是打字機，現在卻是離不開的資訊源、素材源。「讀書是生理需要，手機太小了。」莫言用手比劃了一個拉開閱讀的姿勢，一個老花眼的慣有動作。這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豈知，地鐵裡無人看報刊，更無人看書了，人手一機，「低頭族」不是玩遊戲就是看網路小說。
新世代對新技術讚賞有加。某粉絲微博回我說，如果你知道亞馬遜的話，就知道什麼是先進生產力。更有人嘲諷，莫言應該把文字寫在竹簡上，這樣就容易學富五車、著作等身了。
老莫（劉震雲如此稱）是個厚道人，對不理解的事抱尊重態度，他認為傳統文學與網路文學將長期共融共存。但網民不這麼看：如同鋼筆被中性筆衝擊、手稿寫作被電腦寫作衝擊、CD被MP3衝擊、鍵盤手機被觸屏手機衝擊一樣，傳統書籍不可避免地會被電子閱讀強烈衝擊，長期共存只是個很客氣的說法，廣播還跟電視長期共存呢。但廣播的地位能回到電視誕生之前的時代嗎？所以，還是醒醒吧。
無論老少兩代人習慣和志趣如何相左，騰訊都是最大贏家。其「全文學」發展戰略已與人民文學出版社、作家出版社等眾多知名出版社、發行商簽約，同時，還與華誼兄弟等影視公司和機構達成戰略合作，致力推動文學作品泛娛樂開發。
騰訊與莫言、劉震雲等簽訂數字版權合作更多的是象徵意義的。而人民文學出版社及磨鐵圖書一干出版界大佬來捧場，則有種「不上這個村就沒這個店」的忐忑。傳統圖書銷售每況愈下，在騰訊平臺上能找補回來嗎？那可是號稱6億多用戶的平臺呢。
據稱，騰訊文學將提供適合多種閱讀場景的一站式服務，有PC門戶、無線門戶、移動閱讀用戶端，以及擁有5.5億月活躍帳戶的QQ手機用戶端，你只需一個QQ號，就可以在PC、手機、平板等閱讀終端之間輕鬆轉換，所有書籍資訊、閱讀狀態和使用者資料都將全部同步。
騰訊顯然不滿足於此。騰訊在下一盤更大的棋，除提出打造優質文學IP（Intellectual Property）平臺，更推出「泛娛樂」戰略，將作品遊戲化、影視化，從而向遊戲、影視、戲劇、動漫等領域延展，從而打通整個互動娛樂產業鏈，一書多吃，賺不同受眾的錢。倘若哪位作家、寫手或出版社的書能進入此全產業鏈，不賺個盆滿缽滿？
眼下的騰訊文學仿佛光明頂的張無忌，年少得志，統領眾長老，挾QQ用戶以令諸侯。
看得到的視而不見，看不見的無比親密
莫言總結說，過去用電腦敲半天敲一個字，沒書寫來得方便……現在如果把一個國家的網路搞癱瘓了，這個國家的生活就癱瘓了。但同時老莫堅持認為，網上的事終究要到網下來解決。「你一點擊就飽了？一點擊就醉了？一點擊就過煙癮了？」他斷言電子閱讀與傳統書籍會長期並存，有些人仍覺得讀紙質書過癮。劉震雲評價年輕網民，對看見的世界視而不見，對看不見的世界，他感到無比的親密。這是過去幾千年從來沒有過的。蘇童則感慨有的網路寫手月入幾十萬上百萬（人民幣，以下同），十分了得。
騰訊文學此次全新推出的女性原創文學網站「雲起書院」，據稱，已擁有作品總數超過11萬部，每日更新作品5000餘部，日更新字數累計超過2000萬字；年收入百萬以上女性作者5人，年收入十萬以上作者100餘人。
被稱為網路「光速首富」的唐家三少說，他最多的一年寫了400萬字，曾堅持每分鐘140個字的速度，堅持一個小時，基本上一下來手就軟了。稿費從千字70元漲到千字180元再漲到200多元……問題是，這樣的作品經得起品味和推敲嗎？
發佈會上記者問答基本涉及的是盈利模式與合作關係之類，無人問及文學當下的社會功能。文學應該有怎樣一種閱讀範兒，應該怎樣觀照當下社會？
老文學還能撫慰靈魂嗎？
文學閱讀如何從菁英走向大眾，文學作品如何擔當人文關懷、觀照當下社會，這可不是打造一個巨無霸平臺那麼簡單。
據聞，盛大文學正通過系列舉措來安定網路作家。人們毫不懷疑騰訊的洗牌能力，網路文學市場醞釀巨變。但騰訊首先面對的挑戰是：如何避免成為另一個盛大？如果泛文學一味地是氾濫文字，是意淫，是YY，推出這樣的龐大平臺只會加重這個趨勢。騰訊，以遊戲發達，現在救贖的時候到了！
騰訊公司副總裁程武稱：「一種文明的興衰，一個時代的變遷，都能夠反映在文學上。作為文明的重要載體，文學一直是人類進步的重要力量，中國也是擁有偉大文學傳統的國度。」關鍵是，年輕人在地鐵、公車上會用手機或者平板電腦閱讀古典名著或莫言嗎？這是個問題。
最近《三聯生活週刊》採訪美國教授、《最愚蠢的一代》的作者馬克‧鮑爾萊，他斷言：我們正進入另一個更黑暗和無知的年代。他們有最好的機會和資源成為最聰明、最博學的一代，卻沒有善加利用，反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。他們需要老人們的聲音，告訴他們，這個世界上還有更重要的人、更重要的事。否則，他們永遠是孩子，永遠長不大。
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，什麼大片都有，宮鬥劇，叛逃劇，殺人越貨，雞飛狗跳，一百個元芳都顧不過來，它需要年輕人去介入、去改良，去擔當主角。
老文學根本沒死，用不著新生，換身靚點的衣服而已。可文學還能撫慰動盪不安的靈魂嗎？
這是莫言們回答不了的，網路寫手們更回答不了。（《新周刊》）
（本文不代表立報立場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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